风影楼仔细端详着躺在床上的妈妈。

可以看得出来,几个留在家里的弟弟妹妹,在这一年时间里,都在尽心尽力的照顾她。每天都有人给她全身按摩,用这种方法,让她的肌肉依然保持着正常人的健康弹姓;每天花瓶里,都有人会放上一束鲜花,让花的幽雅与清馨,充斥在病房的每一个人角落,硬是有了几分家的感觉。每当太阳升起的时候,都会有人拉开窗帘,任由阳光的灿烂与生机,毫无保留的倾洒进来,而到了这个时候,几个孩子就会趴在妈妈的身边,向她讲述这一天的所见所闻。

就是因为这样,在她的身上没有一丝病人的苍白,从风影楼的角度看过去,她就静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,仿佛只是沉睡着,正在做着一场甜美,所以宁愿沉沦在里面,迟迟不愿意醒来的梦。

“对不起,我和爸不应该联手骗你,我曾经以自为智比高天,可以运筹帷幄,把一切都艹纵在计算之内,可是我错了……”

风影楼制定了一个超级陷阱,他用了五年时间,终于让隐藏在幕后的黑手浮出水面,为了达成目的,他设计了一个又一个假象,但是,有一点是却真的。就算他已经大获全胜,但是到了这个时候,他的妈妈,依然静静躺在病床上,不会走,不会动,不会说,不会笑,只能在心脏一下下跳动中,慢慢消耗着生命与青春。

“我在制定这个计划时,就曾经想过,等事情过去后,我一定会跑到您的面前,向您道歉,把所有的经过,所有的原委,都一五一十说得清清楚楚,我甚至连怎么嬉皮笑脸,如何撒赖撒欢的来让您心软,都想好了。”

“我知道您会生气,我知道您会不开心,可是,您不高兴的话,可以骂我,就算是抓起家里那根鸡蛋粗的擀面杖我都行啊,您用得着用这种方法来惩罚我吗?妈,你知道不知道,看着你这个样子,我心里……好难受……”

说到这里,风影楼已经泣不成声。他还是太年轻了,他少年得志,骄傲的自以为可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,骄傲的认为,凭他的智慧,可以把一切都艹纵在自己的掌心里。在判断出第五特殊部队内部出现叛徒后,风影楼制定了“引君入瓮”的计划,是风影楼决定,不把事件真相告诉身边的人,可是谁能想到,他在漫长的五年计划中,仅仅犯了一个错误,面对的,就是一个他根本无法承受的惩罚?!

“是我把你害成了这样,但是我却不能一直陪在您的身边,我今天,就要返回学校了。我从来都没有被开除过,我从来都是第五特殊部队的一个兵,妈,如果你真的能听到这个消息,并且为我感到高兴的话,求求你,对我笑一笑,哪怕只是笑上一下,也行啊!”

风影楼用手背擦掉了眼角的眼泪,他痴痴的望着躺在床上的母亲,他似乎要把眼前的一切,深深刻进自己的灵魂深处,直至成为生命中再也无法消磨的印痕:“医生说你有百分之五恢复意识的机率,一百个人当中,就有五个人能重新睁开眼睛呢,你是风红伟的老婆,更是我风影楼的老妈,你面对的只是一场二十选一的比赛,你又怎么可以输?!”

……

风影楼不停的说着,可是现在,无论他坐在病床前,怎么说,怎么喊,怎么哭,这个在世界上最疼他,爱他的妈妈,也无法伸出手轻轻在他的头顶摩娑,更不会再对他露出那最温柔的恬静的微笑了。

奇迹,这一次并没有降临到风影楼的头上。

当风影楼终于走出了这间病房后,迎着几双充满关切的眼神,他停下了自己的脚步。

“爸!”风影楼望着眼睛里同样带着浓浓悲伤的风红伟,低声道:“还记得我小时候,您经常让我当着客人的面,做的小游戏吗?”

风红伟点了点头,他记得,他现在还清楚的记得,莫天在和风影楼长谈后,对他说过的一句话……你儿子本来是一头猛,可是你却把他养成了一条猫。

“我们再做上一次好吗?”

听到风影楼的话,看着这个长得比自己几乎要高出一头,脸上泪痕未干的儿子,风红伟眼睛里露出了淡淡的诧异,但是他却没有多说什么,走到风影楼面前,在特护病房外的走廊里,伸手轻轻钳起了风影楼的右耳朵。

“勾勾勾……”

犹如小公鸡打鸣般的响声,随之在特护病房外的走廊里响起。当风红伟又把手按到风影楼的鼻子上时,风影楼举起双手,做出蜷缩状,他嘴里更熟悉的连续学了几声狗叫:“汪!汪!汪汪!”

一个已经二十多岁的大男人,竟然做出这种样子,看起来当真是说不出的滑稽与可笑,但是在场却没有一个人发笑,包括风影楼最小的弟弟妹妹在内,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他们父子做着在十几年前,经常做的小游戏。

揪风影楼的左耳朵,他就学猪叫,揪风影楼的右耳朵,他就学鸡叫,按他的鼻子,他就学狗叫,做完全套的游戏后,风红伟看着一个恰好从他们身边走过,正在捂着嘴不断偷笑,纵然已经走出二十几米远,仍然频频回头的女护士,轻叹道:“你都多大了,还要老爸陪你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。”

风影楼将一只小型录音机塞到了风红伟的手里,“我问过医生了,医生说像妈这种情况,想要重新恢复意识,必须需要她自己拥有强烈的生存欲望才行。如果有她最在乎的人,在她耳边不停说话,对她也许会有帮助,所以我把想说的话,还有刚才的叫声,全部录了进去,爸你有空的时候,就拿它在妈的耳边播放。就算妈真的气我,恼我,不愿理我,你把这盘录音带在她的耳边放上几十回,几百回,她听得实在烦了,说不定也会忍不住睁开眼睛,大喊一声‘真是烦死人了’!”

目送着风影楼走出了医院的大门,捏着风影楼留下的录音机,风红伟返身走回了特护病房。他伸手拉开了罩在妻子脸上的棉被,看着妻子在风影楼走出病房后,早已经哭得一塌糊涂的脸,他轻叹了一声,道:“我和儿子联手骗你,是不对,是活该受罚,可是你这个当妈的,下手未免也太狠了吧。要知道,小楼这一走,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,才能再回来了。你真的想让他,带着这么重的心事离开啊?”

话音未落,明明还处于晕迷状态,无论风影楼刚才怎么说,怎么哀求,怎么哭诉,都一动不动躺在那儿的母亲,突然直接蹦一起来,二话不说,张开嘴巴直接狠狠咬到了风红伟的手臂上。感受着手臂肌肉上传来的剧痛,风红伟不由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哀叹。

也许是那几个孩子,把他的老婆大人照顾得实在是太好了,也许是只当了一年植物人,还没有把一个人的精力和体力完全消耗干净,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,明明刚刚恢复意识还没有超过十个小时,恢复姓训练都没有,她就可以张开嘴巴,像只野猫似的四处咬人了。看看他手臂上由牙齿留下的伤痕吧,林林总总,可是已经有三十多处。这些咬伤,一层叠加着一层,看样子,他这辈子,都要带着这种爱恨交杂的印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