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以身体为饵,无耻地利用了我。

我怔愣地瞧着他,一时间竟不敢再为孙霆均求上只字片语。

因为现在的阿临就像一个被开了阀的煤气罐,我可能在这件事情上多说一句强硬冲撞的话就会真的引爆他。

甚至我的脑袋有点恍惚,我回想刚才失了魂魄似的把所有人的秘密说出来,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?真的就像被催眠了一样,或者说是中了邪似的。

我许久没有发声,阿临轻轻合了下眼皮子,睁开时突然阴柔地问我:“怎么不说话了?”

我轻微地咽了口唾沫,淡淡地说:“我刚刚是在幻想,在某个阳光柔和的午后,我们坐在别墅的五楼喝着下午茶,可能那时候我们已经有了孩子,可能真的和你盼望的一样,我生了一个女儿。她粉嘟嘟的小脸贴在你的长腿上,她长着一双世界上最干净清澈的眼睛问你,爸爸,爸爸,你会爱我多久。”说到这里的时候,我的嘴角已经忍不住上扬:“然后你告诉她,你会爱到她头发白。”

我没头没脑地提起了孩子,阿临如破冰一样阴冷的眼神陡然变得温柔似水,他喉结轻滚,有些期许地问:“听上去很幸福。然后呢?”

我定了一会,眼眸低垂,有些空洞地说:“然后有人闯进来铐住你的手。孩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但我在哭。一个月后被通知去刑场附近等着,连尸体都看不见,直到火化后刑警才把骨灰盒交到我手上。在以后很长的时间里,可能孩子都会不停问我一个同样的问题。那就是爸爸去哪了?而我只能用无穷无尽的谎言来对待我们的小孩。想当初我就是这么活过来的。我被我妈丢掉,可程礼新为了不让我难过,从来没在我面前说过蒋凤英一个坏字。他为她找过各种各样的借口。我也真的以为我爸爱蒋凤英爱得要死要活。可是就在刚才的一瞬间我突然就懂了。他不说她一个坏字,真就是觉得她好吗?不是的,他只是不想让我在没有妈妈的童年里认知到再过十年,二十年,妈妈还是不会回来。我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就生活在我爸给我编制的各种谎言里,我深刻的明白那种苍白和恐慌。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我将用同样的方式去欺骗我自己的小孩。你还觉得幸福吗?”

阿临的眼睛里很快闪过了一丝惊慌,他特别特别缓慢地从我身上下来,下床走到了窗口。

他打着赤膊推开了窗户,宛如雕塑一般在窗前站了很久。

我望着他料峭的背影,说不清的难受。

我深知自己在他心上狠狠割了一道,那远比今晚他手臂上的伤口要深得多。

我悄无声息地下了床,走到他身后,用纤细的胳膊搂住他的精腰,把自己的脸紧密地贴着在他后背那只凶狠的穷奇上。

阿临的身子轻微地瑟缩了一下,我深切的感受到在他强大的气场下隐藏的那份胆怯。

他对我偏了一下头,慢慢地说:“那你想我怎样?”

我心头咯噔一下,我惊觉自己在引导他的同时,只是告诉他不应该怎样,却也没有真的想到解决的办法,等同于令我的劝说变成了一句又一句的废话。

这时候阿临转过身来,用他犀利的眼睛直视着我问:“你觉得我怎么做才会是最好的结果?”

他无奈地勾起嘴角:“程乙舒,这件事没有结果你懂不懂?如果你想拿正常环境里的思维逻辑去判断对和错,那本身就已经大错特错。什么是黑道,什么是罪犯你懂吗?在那个见不得光又残忍的世界里没有错和对,只有生或死。如果最后还活着,那倒是可以去争论一下什么是错,什么又是对。但如果死的是我,对和错对一个尸体来说有没有实质的意义?”

我倒抽了一口冷气,仿佛被阿临的眼神给完全吸附,我倒退了一步,脑子里就给被按了定时炸弹似的,亲身感受着倒计时秒表的跳跃,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秒的时间倒退到零,然后炸弹在脑子里爆炸,所有根深蒂固的思想就跟从这一刻开始全部归零似的。

我又倒退了一步,阿临缓慢迈步向我,以一种冷静阴柔到让人心碎的姿态说:“程乙舒,至今为止我没有去杀过任何一个人。这不是你以为的推卸责任,而是所有的杀念早在别人的思想里蠢蠢欲动,我只是用一个小小的‘钩子’把它给勾出来。孙霆均因为爱你,他连人都可以杀。我因为爱你,任何阻碍都会清除。身为现在危险关系里的一块拼图,一个元凶之一,你竟然完全不自知。泥菩萨过江了还想保别人!你保他个屌!”

我想自己脸上的血色早就褪得干干净净。

他说了那么多,每一个字都跟染了血色似的,甚至仿佛有着血色的腥臭味。一个当年的学霸在经历了人生的变故后,变得如此悲观绝不是一件好事。

我承认,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被阿临给成功洗脑了,可我并不认为他的做法有多么多么正确。这世上还是有很多东西建立在生死之上,每个人都会死,无非早晚,无非形式。不是每个人的追求都非得以如此悲观的方式存在。人活着就该做点对得起生命的事。

我晃了晃快要昏掉的脑袋,在心痛与爱的天平上自我徘徊。